清白之年

　　今年的赛程比去年要晚一些。下半程开始没多久就到了春节。国家规定的春节假期一共是7天，期间联盟休赛两周，各战队根据各自的情况会让队员回家9-11日不等，然后再陆陆续续地回来修整3-5天。

　　嘉世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集训的地方，所以干脆直接放了11天。叶修作为队长，惯例是最后一个走的，黄少天回G市时，他还屁颠屁颠地跑去机场送。

　　黄少天看着面前这一大清早起来显得睡眠不足的叶修也感到有些无语，两个大老爷们送来送去实在是有些腻歪。

　　但不可否认的是，心里又有微微的高兴。这种高兴不同于以前那种酸酸甜甜的萌动，而是有种暖呼呼轻飘飘的感觉，充满安全感，又很自然惬意。每天的相处，不用绞尽脑汁想话题，也不用反思自己哪里不够好，好像可以自由自在地表现出自己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发自内心地想要微笑，有时候脚步轻快得想在太阳底下转两圈。

　　想到这里，黄少天又微微有些脸红。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抽烟提神的叶修，清了清嗓子，极力装得很自然地轻轻抱了抱叶修，飞快地说了声，“好了我走了。”然后在叶修还没反应过来时拖着行李箱啪嗒啪嗒跑远了。

　　叶修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声。

　　——

　　春节回来后没多久，天气开始回暖。路上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预示着又是一年清明时节的来临。

　　苏沐橙因为轮回的行程紧张，初一的时候到H市扫了墓，清明的时候就不打算刻意飞回来了。

　　这已经不是叶修第一次一个人去给苏沐秋扫墓了。去年清明的时候，苏沐橙也提前了两天过来，那时候嘉世正在外地打比赛，两人就错过了。即使是亲人，分隔两地后也是聚少离多，让叶修不免感伤了一下。

　　在雨后微微湿润的空气中，叶修拿着两束花，一步步走上墓园的台阶，想起苏沐秋旁边那属于自己的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感觉依然有些微妙。

　　来到目的地时候，发现自己的墓碑前还有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抱膝坐着，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黄少天。

　　叹了一口气，叶修走过去，把一束花放在苏沐秋的墓碑上，一束放到了自己的墓碑前，出声道，“自己给自己扫墓的经验也是没谁了。”

　　黄少天这才注意到叶修，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眶微红，显示是又哭过了。

　　地上的水分已经干了，叶修提了提裤腿，一屁股坐到黄少天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真人在这儿呢，看什么墓碑。”

　　那墓碑是空白的，以前刻了名字贴了照片的，后来叶修回来后，苏沐橙觉得不吉利，直接给铲了，真是简单又粗暴。

　　也许是清明时节清冷的天气，让黄少天一时又陷入了感伤的氛围。

　　他把头轻轻靠着他的肩上，声音有些缥缈地说道，“老叶，我有时候感觉挺不真实的，那天听到你走了的消息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很多人在微博里、在群里点蜡烛，说一些惋惜的话，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人说黄少天你怎么不发声，你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吗？你跟叶秋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我也想说点什么，但实在是太痛了啊。光是要忍住这种痛，我都要花费全部的精力了。”

　　叶修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轻声安慰道，“别理那些人，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他们管不着。”

　　“后来沐橙妹子告诉了我墓碑的位置，我也是现在才敢来看，也许是因为你的存在给了我底气，但看到的时候，心里又有些动摇了。你真的是他吗？如果你是，那他又是谁呢？如果你不是，那你又是谁呢？”

　　叶修见他又要钻牛角尖了，知道不能再犹豫。果断地一手托着黄少天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色严肃地说道，“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涉及到平行空间多重宇宙的问题，从玄学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涉及到转世重生因果循环的问题，从哲学的角度来讲，这可能涉及到我是谁、谁是我、我究竟何以成为我的究极问题，但是少天，你要知道，这些所有所有的问题，都远没有我接下来问你的这个问题重要……”

　　叶修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那双清亮的眼睛，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黄少天直接被他这问题给问傻了。

　　半晌 ，黄少天呆呆地出声道，“我刚刚好像听错……”

　　叶修打断了他，“你没听错！少天大大，哥告白了，求答复，在线等，很急。”

　　黄少天迟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叶修迅速接话，“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一见钟情！”

　　黄少天明显不信，他单恋那么久，以前的叶秋对自己什么想法他一清二楚，“说实话……”

　　叶修飞快地解释，“是重生后的第一次，少天大大哭起来超可爱，想日。”

　　黄少天脸微微红，又有些无语，“什么癖好，你抖S么……”

　　叶修拼命摇头，否认这一污蔑，“不不不，这是反差萌。话痨的时候也很可爱，但是安静地哭起来更可爱了，大概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差带来的视觉效果导致可爱级数以指数级上升，直接就让哥红血了。后来发现少天大大原来也是暗恋哥的，超开心，求HE!”

　　黄少天还待嘴硬，“我什么时候说过暗恋……”

　　叶修一脸“你又傲娇了，是不是想被推”的表情看着他，让他悻悻地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黄少天通红着脸，眼神也有些迷离，“我总感觉不太真实……”

　　叶修淡定地看着他，一脸情理之中的表情，“我突然说喜欢你，你肯定一时难以相信，毕竟你憧憬哥那么久了，就有点把哥神化了，这也难怪，毕竟哥是这么优秀的人。突然暗恋已久的男神向你告白这种事情，就像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一般人都会怀疑活在梦里，相信你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天眷之人的事实了。”

　　这话实在太毁气氛了，黄少天一下子又找回了实感，无语地看着叶修，“你这样讲话让我很难克制住吐槽的欲望……”

　　叶修低低地轻笑着，“怎么？幻灭了？那还喜欢哥不？还想跟我在一起不？”

　　“不幻灭。”黄少天也笑了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春山如笑的眉眼，终于直面了自己心情，“更喜欢了。”但是顿了顿，他又拨浪鼓一般摇着脑袋，“但是不能在一起。”

　　等等等等。叶修有种剧情走向失去了控制的感觉，这节奏不对啊！两情相悦互相告白后不应该顺理成章地拉小手打啵啵？

　　“为啥不能在一起？”叶修这下是真的傻了。

　　黄少天为难地沉默了很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等你退役了再说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等，也没有关系。我很久之前就计划好了，等你退役，就跟你告白，即使被你拒绝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我不想伤害到你。”

　　叶修被他的思路给气笑了，“靠，还伤害？你喜欢哥怎么就伤害到哥？你拒绝哥才把哥伤害到了。凭什么退役了才能谈恋爱，简直搞笑，谁给你灌输的这种想法？”

　　黄少天把头撇向一边倔强地沉默着。

　　叶修掰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回来，强硬地看着他，“少天，你实话告诉我，是你家里，还是在蓝雨？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这心理阴影简直大得没边儿了。”　　

　　黄少天眼眶都红了，却依然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停地摇着头。叶修看他这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不忍再逼他，放开了手没有再追问下去。

　　拉着黄少天的手站起身来，叶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里告的白。在墓园里、自己的墓碑前告白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酸爽了，大概会成为终生难忘的回忆。

　　本来叶修是还想等一等不要这么着急的，但是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果断告白，身边这人肯定就会钻牛角尖把他和心底的叶秋割裂开来，叶修表示这么虐心的剧情我们不约不约。

　　想着来都来了，总要跟苏沐秋打声招呼，叶修拉着黄少天来到苏沐秋的墓碑前，指了指墓碑对黄少天说，“苏沐秋，我最好的兄弟。”

　　然后又指着黄少天，对着墓碑说道，“黄少天，我对象。”

　　“靠！说了现在不交往了！”黄少天怒瞪叶修一眼。

　　“哎哎，兄弟面前，给点面子。”叶修尴尬地咳了几声。暗道苏沐秋如果在天有灵，大概会把他嘲笑至死。自己在他墓碑旁告白还失败这种事，大概会成为一辈子的黑历史。叶修都能想象他一边哈哈哈大笑，一边说着这波操作666来插自己两刀的场景。

　　叶修虽然脸上带着笑，心里还是有点遗憾。这家伙如果还在，估计也会有喜欢的人和喜欢他的人了吧，毕竟他那时候就挺受欢迎的。17岁什么的，还是太小了，恋爱都没谈过呢。

　　叶修习惯般抖出两根烟一起点燃，一根放到墓碑上，一根自己沉默地抽着。

　　等一根烟抽完，叶修也没再说些什么，拉着黄少天就走了。黄少天任由他拉着，倒也没有挣扎，而是很贴心地沉默着。

　　一直到走出墓园，黄少天才小心地开口道，“那个苏沐秋，就是沐橙妹子的哥哥吗？”

　　叶修点点头，倒也不意外他猜到，毕竟名字很像，沐橙也有可能跟他提过。

　　“我15岁第一次离家出走，最先碰上的人就是苏沐秋。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君莫笑这个账号就是他创建的，千机伞也是我们一起做的。”

　　黄少天犹豫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如果他还在，联盟想必会更加精彩吧。”

　　叶修仰天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被叶修抓着的手，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幸好联盟还有你。”

　　叶修眼中含笑地回头看着他，语带深意地回道，“是啊，幸好我回来了。”